中國人來了
理發隻是華人在意大利進軍的若幹行業之一,在服裝業、采石業,甚至色情業,中國人都贏得了一席之地。除了吃苦耐勞,他們的秘訣是:靈活機動,效率優先。
8歐元,這是北米蘭聖喬瓦尼一家華人理發店男子剪發的價格。一個歐美人和一個經濟學家第一次看到這個價格時可能都會感到震驚。在歐美這些人力成本高的國家,隨便剪個頭發就要30到50歐元,講究點的100歐元都下不來,8歐元實在太低了,他們都不好意思不多給點小費;而對於一個經濟學家,這個價格可能會動搖他的世界觀。
在國內經濟係學生所必修的《國際貿易學》裏,有一節專門解釋商品和服務在不同國家之間的價格差異。商品由於相對便於流通,國際貿易最終會讓各國相似商品之間的價格趨同,而相比之下,服務由於難以流通,價格會保持比較大的差異。經濟係老師在講授這個概念時,往往就會以理發行業為例來說明。這一理論是整個國際貿易理論的基礎之一,它遵從邏輯,同時也符合現實,令人難以置疑。但在意大利,這一看似堅固的理論岌岌可危。意大利的華人發廊將理發價格拉低到了原來的四分之一,甚至六分之一、十分之一。
周六晚上9點,聖喬瓦尼幾乎所有商店都已經關門,推開這家名為Nadia發廊的大門,仍然有四五個人在坐著排隊。意大利名字叫Nadia的女店主是溫州人,她招呼我坐下,我問要不要晚點再過來,Nadia告訴我,用不著,馬上就能輪到我。果然,三個理發師片刻不停地刀剪翻飛,店主也親自為顧客修眉、吹幹頭發,不到一刻鍾,在我前麵坐著的四五個人就已經全部剪完。
一位四十多歲的師傅示意我坐到椅子上來。我還沒坐穩,師傅已經用電推子給我推掉腦袋後的一大半頭發了,“您不問問我怎麽剪麽?”我說,師傅這才指著牆上一張“經典唯美原創發型圖集”讓我挑,我看著那些20世紀80年代台灣小虎隊成員似的發模,掃了一圈後說“照著原來的剪短點就行”。
師傅一邊麻利地推著頭發,一邊向我解釋,意大利人的剪法可能是從一開始就一剪子一剪子地剪,而他的剪法是先用電推子推出個大概齊,然後再細剪幾刀,“我們要是像意大利人那樣剪,就掙不著錢了。意大利人慢工細活,我們是以多取勝”。
沒說上幾句話,我的新發型已經完工,整個過程還不到五分鍾。除了一個燙發的姑娘還得捂著頭等,我差不多是今天最後一個顧客。老板娘開始盤點今天收到的小費,周六一天,這家位於米蘭郊區的理發店光小費就掙了130歐元,我問老板娘生意是不是天天這麽好,她說今天是周末,不過平時也不錯,“因為我們的師傅技術好”。
剪完頭,我去理發店旁的冰激淩店買了一瓶水,這家店是整條街除了理發店外唯一還開著的另一家店。剛好路過的理發店老板娘看到我,又跟我打了個招呼,告訴我這瓶水不用付錢了,因為這個冰激淩店也是她的。聊了幾句後,老板娘Nadia還邀請我第二天去米蘭的華人街Paulo Sapi一起吃火鍋,大家AA製,條件是“如果我們提前一個小時下班的話”。
理發隻是華人在意大利進軍的若幹行業之一,在服裝業、采石業,甚至色情業,中國人都贏得了一席之地。除了吃苦耐勞,他們的秘訣是:靈活機動,效率優先。雖然說中國人人力成本低,但是在歐洲生活的成本擺在那兒。低價格和高效率是結合在一起的,如果沒有速度,價格也不會這麽低。因為每天剪的頭發多,這些溫州發廊掙的也不比意大利發廊少。
在中國勞工到來後,巴紐洛-皮埃蒙特地區的意大利石場主的生意增長了幾十倍。他承認中國勞工是他見過的最好的雇員,他們從來不耍滑頭,也不要求預支工資。他也不是沒試過雇傭意大利人,但是那人第三天就因為腰痛回家了,就連羅馬尼亞和摩洛哥人都幹不了,隻有中國人,他們一年隻休息四天,隻要給他們一把鑿子他們就開始工作,就像一台人體永動機。唯一的煩惱是,隻要別人多給哪怕一個歐元,這些工人就會跳槽。他曾經按照法律要求禁止這些中國人每天工作十小時以上時,但這些工人晚上就開始收拾行李準備走人,因為他們覺得,不加班的時間純屬浪費,也掙不著錢。
對於那些意大利發廊工作的人來說,中國人的確改變了他們的生活。意大利從20世紀50年代之後就成為了一個發達國家,即使從事剪頭發這種門檻不高的勞動,也能夠得到一份體麵的生活,當然,如果技藝精湛,獲得的收入甚至可以跟高級白領媲美。
在中國人到來之後,首先受到衝擊的是那些手藝一般的普通本地發廊,隨著經濟危機的到來,就連原來的高級發廊也開始受到影響。意大利人對此應對的方式是通過商會和行業協會來向政府施加壓力,“他們就是慢慣了,快不起來”,一位在米蘭學服裝設計的台灣留學生說。在中國人到來之前,他們的確也沒有太多要快起來的壓力。